娘亲

编辑:鲁南网 发布时间:2017年07月17日 阅读 349
  那天,我在工作中接到妹妹打来的电话:“医生说娘的病很不好……”边说边哭了起来。
  我的心瞬间咯噔一下,我知道医生说的“病很不好”是啥意思。但还嘴上还是安慰妹妹:“放心,娘的病是小病,医生尽瞎说。”我说这话只是为了安抚妹妹的情绪,我心里清楚医生没有瞎说,因为是我事先托在县医院做医生的同学,联系了他们医院的专家,让妹妹和弟妹带娘去看病的。专家能单独和妹妹说娘的病不好,只怕娘的病不是小疾。
  我在电话里安慰妹妹不用担心,挂上电话却泪流满面,心如刀割。
  娘的身体一向硬朗,70岁了还每天都像劳力一样,编柳筐、种菜园、照看孙女。在我的记忆里,除了感冒外,娘从来就没得过啥病。
  前几日,娘说嘴上起疮,吃了药老是不好,都很长时间了。我带娘到了县医院,医生看过后说不要紧,给开了点消炎药就回家了。买回的药吃完了,病依旧。我便让妹妹等带娘又去了医院,得到的却是“病很不好”的噩耗。
  人们都惧怕那个字眼知道得了这种很不好的病意味着什么。我若无其事地安慰完妹妹,便心急如焚地驾车往老家赶,我只想赶紧把娘接到临沂来,到市医院给娘瞧病。我知道治病需要钱,治这种“很不好”的病要花很多钱。在路上我拨通了一位好友的电话:“帮我联系下把车卖了……”挂上电话我又深深地自责——又给朋友添麻烦了。
  一路上我在想,我可以没车,可以没有房,但不能没有娘。人说“人到八十还想娘”,儿才四十多岁,怎能没娘?只要娘活得好好的,我一切都好好的。
  娘的病看起来就是小疾,能吃能喝能睡精神好。我赶回老家的时候娘已吃完晚饭。娘和平日里没啥两样,只是得知诊断结果的三弟躲在一边偷偷流泪。
  我告诉娘,今晚我带她去我家住下,明天到市里的大医院再找大夫看看她的病,这点小毛病在那里很好治。
  娘跟我上了车。一路上我和娘拉呱,都是家长里短的事。
  娘说菜园种的白菜长得可好了,每天她都戴着花镜去菜地里子。她说这些菜够你们吃一冬的。
  我一夜未眠,想得最多的,最祈盼的就是第二天临沂市人民医院的专家推翻了县医院的诊断,娘的病只是小疾。
  然而,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市人民医院的专家给出的诊断结果让我的幻想破灭了——娘患的就是那种非常不好的病。医生告诉了我事实,又告诉娘她得的是小病,很好治。娘一脸的轻松,我内心却压上了一座山。我打电话告诉弟弟妹妹,县医院的诊断是错误,娘得的根本不是那种病,好治。我想,这座山压在我一个人心里就够了。
  我很快给娘办理完了住院手续。医生说,两三天做完术前检查后就可以手术。
  也许母子的心是相通的,也许我内心的痛楚被娘看出,也许她这么快就被按排住院而预感到什么,娘的情绪有些低落,给她做的馄饨吃了很少一点。娘说啥也不让我把剩饭倒掉,说留着晚上吃。我发现娘流泪了。
  我问娘咋哭了?娘说:“我惦记三儿,就他不听话、轴脾气,喝点酒就惹事生非,不知道好好过日子。”
  下午,术前检查的两项结果出来,我回来告诉娘:“医生说检查结果非常好,你身体没有其它任何毛病,就那点小病做个很简单的小手术就全好了。”我还说,我咨询了医院的专家,他们都说娘的病只是个普通的小毛病,很好医的。
  听了我的话,娘情绪好了许多。我陪娘在医院外转了一会,娘感叹:城里的汽车真多啊。
  回到病房,娘用热汤把中午吃剩的馄饨泡了泡,全吃光了。
  看着娘吃饭的样子,我直想哭。我很少这么近看着娘吃饭,也很少牵挂娘会不会吃饭,也从来没有在娘吃饭时有这么复杂的心情。心里有泪,给娘的是微笑。
  第二天,还是等待手术的日子。还有术前最后一项检查要做,一大早护士就来取了娘的血样。娘在病床里呆着无聊。我说娘我带你出去转转吧,娘很高兴。
  我们步行来到人民广场,娘俩坐在树荫下的石凳上聊天。娘给我说村里发生的一些事情,又给我说她小时候去里的挖野菜,姥姥用野菜做一家子的饭食。娘感叹,过去吃野菜粗粮也都活得好好的,哪像现在有这么些人得古怪病。我的心忽悠一下:是不是娘知道了自己得的是不好的病呢?
  广场上,两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从我身边走过,她们应该和娘一般的年纪,她们拥有健康的身体,娘却没有,想到这,我觉得娘好可怜。
  下午我又带娘去了沂蒙革命纪念馆。娘不识字,对战争年代的历史展现没有太大兴趣,但展馆里很多农耕老物件,勾起娘诸多回忆,她知道笨重的土犁如何使用,她说木轮推车推起来有吱蚴蚴地响声……看着那些逼真的人物蜡像,娘说现在的人啊真能;看着推车运送军粮的宏大场景,娘说可见景了。
  明天就是娘手术的日子,我有几分期待,又有些许担心。夜里,我在酒精的麻醉下晕晕睡去,凌晨3点多就醒来,再也不能入眠。天亮了,娘告诉我,她一夜未睡。
  她在想什么?娘肯定想了很多很多。
  手术安排在上午进行。9点多,娘被医护人员推进了手术室。在手术室门关闭的一瞬间,我竟然哭了。尽管医生告诉我,娘的手术不复杂,治愈率非常高。但我亦然十分担心,唯恐娘就这么撇下儿走了。
  我静候在手术室外。焦灼的心有祈祷,有担忧,有期待……一个多小时的手术过程,我感觉是那么漫长。
  娘这次突患重疾,如给我当头一棒,让我警醒:平日里总以工作忙为由不常回家看娘,总拿母亲相聚来日方长来自我安慰。但事实上,上苍给予儿女尽孝的时日并不多。父母安享百年,与儿女的情缘也就几十年的光景。况且,人生多变,事事无常,不知哪一天,父母就会离我们而去,到那时只有“子欲养而亲不待”悔恨之痛了——悔当初没善奉父母,恨自己没尽孝道。当下要做的,就是父母健在之时,尽儿女孝道本分,只有如此,才能减轻父母百年之后的别离之痛。
  手术室的门开了,手术很顺利,也很成功,我的种种担忧都是多余,我的期盼也已成真。推出手术室的娘已是健康的,她身上的疾患已被医生的妙手去除。我内心充满幸福和感恩。
  娘是健康的,儿便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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