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游

编辑:鲁南网 发布时间:2024年01月25日 阅读 21366

 小时候的我有些自闭,很少出门,见了外人就贴着墙边低着头溜过去,如同一只过街老鼠。上学后,别的同学都在疯玩,玩抓石子、跳绳、踢毽子、跳房子、跳皮筋,我似乎什么也不会。所以,没有人愿意和我玩。我的生活很单调。上课、做作业,回家练会儿大字、看会儿书,自己偷偷照着墙上的画画仕女图,听爷爷奶奶讲故事。村前村后都是山,我却很少爬山。村前有条小河,小伙伴们在水中欢腾地游来游去,仰泳、踩水、划水,流畅自如。游完泳后,他们光着屁股在石头上跳来跳去,还唱着:“大苹果,小苹果,出来日头晒晒我;大盖顶,小盖顶,出来日头晒晒你外甥。”和他们相比,我的童年很苍白。

  或许是为了弥补潜意识中的空缺,后来,我最喜欢的事儿就是和女儿四处游玩。

  桃花开的时候,我们一家一定会到合庄去玩。那里的每一个山头都铺着桃花,仿佛落满粉色的云霞。弯腰走在桃树下,看蜜蜂在花心里钻进钻出,偶尔有只白粉蝶翩跹而至。树下开着顶针花、米布袋花、野丁香,这个时段的野花几乎都是紫的,夹杂着些许白色的“五月老”。采一束小野花,编成花环,戴在女儿的头上,映衬得她像小仙女似的。

  找一处干净的石头堆坐下,开始我们的野餐。不时爬过一两只蚂蚁,瓢虫也开始亮翅,还有小蚂蚱跳来跳去。阳光散射下来,一种懒洋洋的暖。整个山野都是俏丽的,处处涌动着生命和活力。

  春天里,我们还经常出去放风筝、挖荠菜。可这些年,周围的空地越来越少了。原来能放风筝的地方,大多建了厂房。樱桃熟的时候,我们会到山上吃樱桃。鲜红欲滴的樱桃,让人一见倾心。春天的水果还有草莓和桑葚,都很漂亮别致。

  夏天,最好的去处是河边。汶河的水清清的,纯净得没有一丝杂物。我们找薄片状的小石块比赛打水漂。小石块迅疾地在水上跳过,有时能翻十几个滚儿。河边的沙滩上有许多小河蚌,河蚌不会掩藏自己的形迹,只要看到河滩上有一个小洞,用手一挖,一定有一个河蚌。小河蚌一般只有指甲般大小,细细的纹路,我喜欢带几只回家养着,可惜活不多长时间。河水中有挂着细网捕鱼的,傻乎乎的小鱼一不小心撞上就怎么也挣脱不出来了。大多数鱼儿有一指多长,有“窜条”“叉口”,最漂亮的是“西瓜皮”,在阳光下泛着七彩的光。

  河边有很多狗尾草,采下来,可以编成一些小玩意儿,蜻蜓、蝴蝶、梨花、直升机……每编出一种新花样,女儿都高兴得大喊大叫。这是发自内心的快乐,快乐像泡泡,从心中溢了出来。

  秋天,南山上的野菊花开了。顺着一条大路往里走,开始路边的枯草中有野花零星绽放着的,走到南边的一个山坡,整个山坡都挤满了艳黄的野菊,开得烂漫,开得洒脱。采一大捧回家,插满各色的花瓶。茶几上一瓶,冰箱上一瓶,写字台上一瓶,书橱上一瓶,整个屋子都被照亮了,弥漫着淡淡的香气。回来路上还顺便采了一些地瓜叶子,用蒜瓣一炒,黏糊糊、滑溜溜,尝到一股亲切熟悉的乡土风味。

  再晚一些,找一处背风的山窝,最好有一大堆沙或土,找一些石块堆成一个炉灶,在里面放上地瓜、芋头、栗子,然后用四处拣来的枯枝、干草,点起火来。烧十几分钟,把备好的大石块或土坷拉盖在火堆和炉灶上,不久,那些东西就焖熟了。地瓜的黄心软软的,淌着蜜,咬一口,甜!芋头和栗子也是一个字:香!

  水稻收割的时候,我们到县城南边一个叫“西芙蓉“的小村去玩。收割后的稻田,裸露着丰美,充盈着希望。金黄的稻束,齐整整地排在地头。不时地飞过一大群麻雀,黑压压的一片,或许得有几百只,一会儿又浩浩荡荡的没入天边,尖叫着打着忽哨,像田野上的王者一样威风。有时也有几只大喜鹊,黑白相间的,翘着长长的尾巴,啄食着路边的稻粒儿,比麻雀可优雅从容多了。

  这时候的原野,向我们展示着丰富的美。芦苇花开了,片片如雪;蒲草的种子也成熟了,长成可爱的小棒槌形状;杨树林中到处是飞落的叶子,踩在上面,沙沙作响。如果你走过梨园或柿子园,不由停下脚步。累累硕果,垂满枝条。看着它们,满眼都是光彩,满心都是欢悦。这时,会滋生出一个自私的念头,这片园子如果是自己的该多好啊!

  在村子的小巷中穿梭,也有很多乐趣。有的人家门口种的泼泼洒洒的一串红、懒婆娘花、步步登高花、凤仙花,开得野味十足,没有约束。石头堆成的矮墙上可能有几棵扁豆或佛手瓜,葱翠一片。中间躲闪藏匿着毛茸茸的小瓜。而扁豆很大方,成串露在外面,有绿色的、有紫色的。走在小路上,这里长着一簇芝麻,那里生着几棵荞麦。墙缝中会倒挂着酸枣或不知名的浆果。拐过墙角,可能是一棵高大的榆树或梧桐。村口有一片池塘,被绿色的浮萍遮掩着。捡一块石头扔去,涟漪荡开,露出一圈水面,一会儿工夫,浮萍又聚合起来。几只鸭子在水面上浮着。果园边上有一排长刺的枸橘,挂满金黄的橘子,这样绚烂的篱笆很少见到。走着走着,会逢着一些农人、一群山羊、几只飞窜的鸡或一条仗势狂吠的狗。炊烟四起的时候,会有村妇挎着一篮鲜嫩的青菜归来。每个地方的农人都有一样朴实的脸。女儿说:“看着她们,觉得亲切,和我奶奶庄上的婶子大娘一样。”

  县城周围的村子,在这几年被我们娘俩逛遍了。听着鸡鸣、狗吠,恍若置身于世外,耳朵中没有杂音,四围寂寂的,心渐渐平和。喧嚣和宁静,咫尺,天涯。

  女儿在野游中渐渐长大,扎着一个马尾辫子,骑着蓝色小车,仰着明媚的小脸,热切地看着动人的山野。她穿着一条蓝绿条纹的棉布裙子。我说:“你像一株植物。”

  “我是一株正在开花的野麦子。”她说。

  野麦子隐在自然中,和谐至极!

  □国枫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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