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未都,人称马爷,有“京城第一收藏家”之美誉;2008年,继易中天、于丹之后,他走上“百家讲坛”,成为家喻户晓的收藏名家。
马未都从70年代末开始了收藏之旅,至今个人藏品已有数千件(套)。1996年,他又创建了中国第一家私人博物馆,并做出了大胆而成功的尝试。
很多人认为马未都今天的成就源于昔日的好眼光,是他抓住了时机,比其他人“动手早”。其实不然,在马未都看来,今天的事业完全拜过去的“不务正业”所赐,是兴趣这株旁枝茁壮发展成了今天的参天大树。正是因为当年的“执迷”,才有如今的“有悟”;接着,他又把这“悟”通过他的私人博物馆、书和百家讲坛,传递给了千千万万热爱收藏的人们。
从“玩儿”出发的收藏之旅
1976年,“文革”结束的时候,马未都21岁,正处在精力充沛、热情好奇的年纪,但他跟城市里的所有的同龄人一样,成了一名工人——那个时候没有大学生,也没有年轻的国家干部。
但他跟大家又有点不一样,别人下了班或者休假的时候,会结伴看看电影、逛逛街,他却更喜欢一个人去淘各种老玩意儿,鼻烟壶、手炉、瓷罐或者小玉牌,等等,只要是老的东西,他都喜欢,看见了就拔不动腿了;至于为什么喜欢,他没有想过,就像今天的孩子,有的喜欢网络游戏,有的喜欢美食,有的喜欢旅游,喜欢就是打心眼里高兴。
马未都的父亲是军人,没有像别人想象的那样家学渊源,周围也没有其他人对他影响深刻,他就是喜欢那些东西。他觉得那些东西走过了几十年、数百年甚至数千年,还留在这个世上,又与他见面,这件事情很奇妙;他又天生好奇,喜欢刨根问底,见到任何东西都会习惯性地去多问几个为什么:那个杯子,为什么有把手呢?把手是为了防烫,也是为了好拿,可是,是什么时候开始有把手的呢?
明晚期掐丝珐琅多穆壶
带着疑问,他会去仔细琢磨,去看书,去问懂行的人,圈里的史树青、王世襄等人,“凡是专家我都去找他们聊”,等到豁然开朗的时候,就一个人偷着乐。
但是,收藏这些玩意儿,在当时有点不务正业,因为挣的那点工资都被他买“玩儿”的东西了,但是,他身不由己,看到喜欢的东西不能据为己有就很难受,有的时候,他没有能力把它们带回家,就一趟趟地去别人家里过眼瘾。好在,父母的收入在当时还算是比较高,每个月也有近200块的工资,所以,并不需要他来养家,对他也不太干涉,由着他的性子“玩儿”。
我是出版社最称职的编辑
1981年,马未都的人生发生了一件大事,他的小说《今夜月儿圆》发表在《中国青年报》上,而且整整占了一个版。
这件事对马未都的影响,不能用今天的思路去理解。当时的报刊数量非常有限,除了《人民日报》是八个版面外,其他都只有四个版,可能全国所有的报纸加起来也没有今天的一份报纸版面多;而且报纸的传阅率非常高的,一个车间一份报纸,轮流传阅,况且《中国青年报》的发行数量是500万份。所以,马未都一夜之间成了有名的作家。
紧接着,出了名的马未都又迎来了另一件喜事——中国青年出版社的聘用书。他的才华受到了出版社领导的关注,并被作为人才引进。马未都一下子从工人变成了有身份、有地位、收入又高的知识分子编辑。
从那以后,1981年到1990年,马未都在人生的黄金时期25-35岁,成为一名认真负责的好编辑。著名作家苏童、刘震云的稿子都是他开封阅读后,放到了主编的桌案上。马未都说:“现在我也可以跟任何人说,我是出版社最称职的编辑。”
天天在捡漏儿
成了著名作家,又有了让人羡慕的编辑工作,一般人会按照初级、中级再到编审的台阶,一步步地规划自己的“事业”。但是,马未都却没想那么多,工作是一定要做好的,但是,兴趣也不能丢。而且因为这个时候有稿费了,他可以“玩儿”的空间就更大了。所以,在80年代后,当周围的朋友们努力在攒钱买电视机录像机的时候,马未都却仍在为那些古老的玩意儿“执迷不悟”。
不过,按照1982 年的国家规定,个人收藏的古玩只能由国家指定的单位收购,个人不准私自经营古玩,严禁倒卖牟利。所以,对个人收藏而言,政策环境并不太理想。
但另一方面,北京有700余年的建都史,历史文化底蕴丰厚,在那些四合院和胡同里保留着很多祖传的宝贝,时间长了,慢慢地就形成了天坛、北海等几个集中的交易场地,这些地方就成了青年马未都流连忘返的好去处。
马未都说,当时的古玩地摊就跟今天过街天桥上卖DVD的似的,地上铺一块包袱,把东西摆好,随时准备着警察来了卷包袱跑人。有一次,他看到潘家园东北角的土坡上形成了一个小市场,就好奇为什么选在这里。人家对他很不屑地说,站得高,看得远,才能跑得快呗。
马未都说,当时他30岁左右,却很少打眼。这并不是吹牛,因为当时真品都少人问津,就没有人会费心劳力地去作假。而当时的价格,用今天的眼光看,却是天天在捡漏。1987年,琉璃厂虹光阁里有一个雍正官窑的盘子,不到500块,却好久都没有卖出去,但当时公务员的收入每个月也能够两三百块了。但是今天,这样的一个盘子拍卖到几十万,甚至几百万,都已经不算新闻了。
就这样,马未都走在其他人的前面,从各个地摊上收藏来了今天博物馆里大多数宝贝,用价值连城来形容应该不为过,他从中发大财了。但是,这只是今天的事实,退回到80年代,在国家严禁买卖的环境中,买家寥寥无几,所有的藏家谁都不会料到,几年后,这些玩意儿竟变成了财富。
我不是文物贩子
转眼到了90年代,商品经济大潮使得很多有胆有识的年轻人有了新的发展可能,马未都也位列其中,他辞掉了金饭碗,游入商海。选择人生的这次转变,是因为他觉得经过十年的朝夕相处,原本喜爱的文学变得魅力不足。
他先是做过一段时间的影视,后来也策划做过一个文化公司,都有一些名气但也不是特别地成功,有些不温不火。这期间印象最深刻的一次交易,竟然还是他的古玩。
大概是在1994年前后,当时国家的政策已经发生了变化,一定范围内的古玩交易是合理合法的,马未都的收藏观也愈加成熟、理智,他想系统地规整下自己最初只是凭着喜欢收藏来的宝贝,卖掉一些重复的藏品。但是十几年来,马未都有点像只进不出的貔貅,只是往家里抱,却从来没有想过拿出去卖;现在,他要把自己喜欢的东西拿出去卖掉,这对于知识分子出身的马未都有点心理障碍,“那我算什么了?倒买倒卖?!”
他想来想去,只能折中处理,既要卖,却又不能真正的卖。他找到当时卖给他这几样东西的人,让人家以原价再收回去,7件东西,230块!那个卖家虽然纳闷,但仔细验过后,确是自己出手的宝贝,乐得捡个大便宜,要知道十年后的行情不知道涨了多少呢。但是,当时的马未都同样开心,他不停地对自己说“多亏没赚钱啊”,没赚钱就是自己没沦为古玩倒卖贩子,这是对自己十几年来心血的态度问题呢。
不过,他的业余爱好到现在还是没有修成正果。期间,虽然他也策划过一个古董市场,但是因为招商问题,最后只能流变成一个服装市场。
我与古人真诚地站在你们面前
古董成为事业,是从1996年才开始的。这一年,中国第一家私人博物馆——观复博物馆走入公众视野,马未都的身份也就正式转变为馆长。
其实,从1992年开始做展览起,马未都就想做私人博物馆,他觉得自己的这些宝贝拿出来与别人分享是一大乐事。当时,他也知道即便是国家博物馆,经营状况也不景气,周围也有不少人劝他不要去碰这个钉子,但是,文人身上的那种冲动和热情,还是让他义无反顾地上路了。
四年后,他终于拿得了中国的第一块私人博物馆的经营证,在琉璃厂热闹地开户待客。在观复博物馆里,有一张被马未都命名为《我与古人真成地站在你们面前》的照片,大概很能表达出马未都此时的理想。现在,观复博物馆不仅是十大私人博物馆中之一,而且在杭州和厦门设立分馆,落地生根开花结果。
但是,不管是中国第一还是两家分馆的灿烂光芒,其背后都面临着经营和维持的艰难事实,在当下中国,仅仅依靠门票去维持一个博物馆的生存基本上属于异想天开。马未都凭借着一腔热血、要做“收藏界的希望小学”的美好愿望,碰上了最根本的经济问题——一切就如最初的种种劝诫。
马未都现在告诫后来人说:“个人最好不要做博物馆,最好是企业来做,除非你已经有了足够巨大的资金。我之所以做是因为,过去原始积累的东西比较多,但也不容易;如果现在刚刚起步就更难了。我现在也是只能上,不能下,下是没可能了,上还是有可能的。”
这是他的肺腑之言,他不能就此放弃,已经年逾半百,让他放弃年少时就喜爱的古玩,这是不可能的,那又该怎么“上”呢?还是从国外读书回来的儿子给了他启发:创立博物馆理事制度。
2005年,观复博物馆开始实行理事制度,由董事会承担博物馆的盈亏经营,而诸位理事成为董事会的协助力量,这为博物馆的经营输入了新鲜的血液,解决了很大的问题。但是,马未都对私人博物馆的探索还没有到此为止,他又开始了博物馆的冠名权,如今,家具馆、油画馆和工艺馆等已经先后获得了冠名权,又可以部分地解决博物馆的资金问题。
如今的观复博物馆应该是比较平稳地发展了,马未都说,自己也有些岁数了,年轻的时候,每次见了古玩都像初恋的那种美妙感觉已经没有了,现在看待任何事情都平和了,只是希望能够摸索出一套博物馆的完善制度,动员社会力量把博物馆做好,为社会做点善事,也就足够了。
中国没有一个人比我熟
马未都的骄傲似乎是记者们的共识,他曾说:“我在出版社工作第一”,“在文学界,我肯定是权威”,“我各个门类都熟,中国没有一个人比我熟;任何一个专项的专家过来,我都可以与他平等地对话”;但是,讲到让他风光无限的《百家讲坛》,他也会很平和地说,“这不能说明一个人的学问,有些东西也是作秀,临时吊书袋子,不过系统地说一说,能够逼着自己整理一下”。另外,马未都的界内学者和行业商人的身份似乎也是一些关心他的人争论的问题。
但是,不管马未都是个什么样的人,一些发生过的事实就是:他从70年代开始收藏,一直到80年末,他的收藏就源于他对它们的单纯的本能喜爱;他从96年开创博物馆至今,艰难地维持着并不断地探索发展,为中国古代艺术品的保护、发扬光大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有人说,马未都讲收藏,观众读者感受到的是中国的文明史,不知道这是不是歪打正着,其结果是让很多看不懂收藏的人对此发生了兴趣,这是他的博物馆、讲坛和所著书火的原因,但我们更愿意把这看作是一项功德。